只有拉郎

王杰希X林敬言

向导X退役哨兵

林敬言房子所在的海湾，和他退化后的精神图景里的海湾并无二致，除了站在海边并不能望到他的海盗船。

海盗船是很特殊的精神体，联盟里精神体是无生命特征的物品的哨兵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特殊存在，庞大而沉默的船属于二十岁才晚分化成哨兵的中二青年。

一个因为年龄退役的哨兵，五感退化变成了普通人，哨兵体质上的“特权”会消失，可是精神图景不会，疾风骤雨的西风带退化成一个潮起潮落的宁静的海湾，作为精神体的海盗船依旧桅杆矗立，岁岁年年停在海港和潮汐共呼吸，潮声就是完美的白噪音。

自带白噪音这件事这对在役期间没有进行精神结合的哨兵来说是件好事，姑且称之为自由婚姻取向具有内在保障的有效进化，现在早就已经不是强制结合的时代了。

身体感官不再需要向导调节，但心灵需要，独居的退役生活有些无趣，由此林敬言向联盟递交了匹配结合申请。

与其说是结合申请，不如说是因为精神图景过于宁静，所以抱着既然永远不会引发海啸，那么做两个住在海边的快乐老头，不一定要向导也可以的想法递交的申请。

只不过系统仍然给他匹配到了一个向导，还在服役的王杰希。

通常向导在役最后一年会回到塔里接手为退役或转型做准备的工作，即是交接或转回塔里进行培训向机关单位发展。以王杰希的能力和功勋进机关根本不难，可据他所知王杰希早就已经拒绝了后面的选择，大有退役后直接人间蒸发的趋势。

林敬言反复确认了来自智能终端的消息，来自行政系统，发给“被结合”的两个人，且另一位收件人已回复。

就是这样一个似乎有退出公众视野打算的向导，刚刚同意了系统匹配的结合申请，尽管王杰希的回复只有比较公事公办的“同意”二字。

经办签章来自他曾经服役的塔，这条消息的正规性毋庸置疑。只是他和王杰希两个人的名字并排放在上面，横竖是有些违和。

本身除了联合演习的时候有机会匹配同队，归属不同塔的哨兵几乎没有出同一个任务的可能。

社会自由度很高，婚姻结合不限定第一性别，已退役情况下同时不限定哨向第二性别，经系统匹配途径也要在双方都签署同意的条件下才能形成婚姻意义上的“结合”，实际上就是系统匹配到也可以立刻拒绝也可以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再慎重选择是否签字同意婚姻结合。

王杰希签得好像不是他大半辈子的人生大事一样……林敬言在摇椅里抱着果汁继续发散思维，他想过可能会匹配到以前一起出任务的队友，比起陌生人至少熟悉起来不会那么困难，毕竟自己不是主动社交话很多的类型，也想过需要一段时间的相处再决定最后发展哪一种关系，如果是王杰希应该不至于这么着急地发展性关系吧？？？

如果他退役这三年王杰希没有性情大变肯定是不会，王杰希的性格也像这片宁静的海湾，没什么难相处的甚至很适合一起养老。在塔里搞第二性别“特殊化”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王杰希，从发展出第二性别的第一天起就没有经历过结合热，他可以很好地充当全联盟易发疯哨兵的稳定剂。

没有结合热的体质特殊的向导，和一个退化成普通人同时也失去结合热的哨兵，很可能就像他想的，相约海滩散步，当然建立在王杰希也想住这里的条件下。

王杰希带着半个月的婚假突然说要来看看。

当滨海的小城里唯一一家超市在准备要赶客打烊的时候，林敬言正在收银台排队，王杰希在最近的一个休息站整顿吃晚饭的消息不期而至，吓得他回头紧急采购橙汁牛奶酒，顺走货架上昂贵又稀少的茶叶，等他又一次站在收银台看信息的时候，消息显示王杰希在抱怨休息站食物比便携压缩食品还干，干到王杰希抱怨的时候多打了一个叹号。

【我开车出来，导航说到镇里十五分钟。】——王杰希

【[定位]来不及开火做饭了，回家路上顺便打包点家常菜吧？】

林敬言在把家里那张小桌子抱到对门的客厅里，整理桌上的三个食盒和饮料瓶罐。门外花园里矮小的木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知名洗液的香味和海风的味道同时涌进来，一身休闲装的王杰希来之前洗澡换衣，隆重登场：

“晚上好啊。”

“好久不见。”

具有法律效应第一天结合的哨兵和向导开口竟然是好久不见。

氛围灯发黄，晕得王杰希白生生的脸像在落日下一样焦黄，有些暧昧地不太合适，林敬言又拧到了白色那一档，在满屋亮堂里邀请王杰希坐到桌边。

“喝什么？”

“有可乐吗？”

这可把林敬言难住了，他连茶叶都买了，但还真的没有想过拿汽水。

“没有……那喝啤酒吗？啤酒可能勉强也算汽水？”林敬言开了个小玩笑。

“喝，不工作可以。”王杰希在观察玻璃杯里冒泡的液体，看着上面飘着的一层白沫解释道：“还没喝过啤酒，没什么机会喝酒。”

“哈哈好吧，给我们都满上。”林敬言拖动椅子坐回自己的位置，“怎么今天就过来？”

“我以为逃避上班是每个社畜的共同语言。”

林敬言哈哈大笑，震破了杯子里的啤酒泡沫。

王杰希皱着眉喝了两口啤酒：“还是喜欢碳酸减压的感觉，不过这个有气泡也挺爽的。”又连喝两口。

“你喝酒上脸啊？”林敬言吃惊地看着这人飘红的脸。

王杰希听了他的话反手用手背摸了自己的脸颊。

“是有点烫，但头不晕，就是上脸。”

大晚上镇子里还在营业的餐馆不多，林敬言也就拣了三个看着材料还新鲜油少的菜，好在王杰希不挑食，权当下酒菜。两个人就着矮桌子絮絮叨叨讲了些塔里有档案记录的任务，掠过重点信息，主要讲出任务的倒霉事。

海边晚上凉爽，大开屋门很是惬意，不知不觉聊多了。

讲道理他俩只有模拟对抗做过短暂的搭档，不过王杰希的精神体游隼也在他精神图景的海域自由飞翔过，谁说匹配一定是乱配的，至少就今晚而言他俩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作为在役期间正常经历结合热，而且有临时搭档向导的哨兵，也可以通过精神领域感觉到游隼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展翅飞翔是多畅快的一件事情。虽然没有在同一个塔工作过，但好像相性也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会匹配到，我没有结合热，可能是遗传缺陷，带着这个缺陷注定要为多个哨兵服务到第二性别退化没有向导能力，所以系统匹配可能是让我们一起养老的，”王杰希连“老林”都已经叫上了，看起来喝得不大清醒直球硬碰，“再不到半年我也要退役了，早点退出颠簸不定的人生，老林你会过日子追求肯定和我是一样的，所以我同意了。”

讲到后来王杰希语速越来越慢，呼啦一下飞出来的一头猛禽把林敬言吓一跳，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王杰希喝得无法自主控制释放精神体了，这鸟单侧眼下有一块黑斑，跟眼线似的放大了一边眼睛，神似王杰希。

翼展惊人的大鸟收起翅膀在地板上像天生神经质鹦鹉一样踢踏巡逻走来走去，突然又一下振翅起飞在有限的空间里撞进墙里消失，留下两根斑斓的羽毛。

“少喝点，感觉你上头了。”林敬言被半米多长的猛禽屋里起飞的大动作搞得哭笑不得，捞走王杰希面前的玻璃杯。

王杰希也不抢，从地上捡起来鸟毛爱抚：“它也中年危机掉毛了，说明我该退休了。”

林敬言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王杰希的酒后胡话来得太快没来得及打开终端录下来，但不妨碍他乐一乐。

喝酒上脸又上头的人脸蛋耳根都很红，但不发冲动的酒疯，虽然说胡话但还算老实地坐在原地。

结果林敬言刚站起来收空瓶打算收拾一下桌子，王杰希呼啦一下站起来冲到床边，哐当一声砸进林敬言床上那个被一个人睡出来的坑位里，面朝下像鸵鸟一样彻底埋进枕头里了。

林敬言收拾到一半不得已丢下手里的空盒子把王杰希从窒息风险解救出来，扳正放进被窝里。

“哐当”声八成是小腿磕到床沿的声音，林敬言捋开裤脚看了看就磕得有点红没破皮，当事人根本没醒，于是林敬言把人抬正自己又去收拾桌子。

家里就一个床，他收拾完桌子又去冲凉收拾一下自己，洗完也不矫情直接爬到另一边睡了，感慨着王杰希酒量不行酒品却还好，喝了就睡不耍酒疯就是好。

林敬言熄灯躺了一会没能睡着，左半边这个没睡过的枕头比用过的稍微高一点，而且身边多了一个怪不习惯的。

距离这么近，酒后沉重的呼吸声即便不用哨兵的能力也能听到，熄灯前看到的，喝完酒从脸红一路到T恤下的胸口，总让人觉得喝了酒的人会散发更多的热度。

凭精神力的刻画能力让王杰希的形象出现在精神图景里太容易了，尤其是在这种离得近且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天气晴好海面湛蓝，王杰希像个旅行的摄影师找到满意的风景，海风拨乱发褐的发丝，在屋里乱撞的精神体终于找到能展翅飞翔的地方。

林敬言一偏头，看海的王杰希和当下昏暗室内沉睡的侧脸重叠。

这张脸和没有结合热的特性，怪不得天天被拉走当火锅底料配队……和配对。

林敬言翻了个身背对王杰希，反手把毯子一拖，把更多的部分丢到王杰希肚子上才闭上眼睛。

昨天睡得仓促没戴眼罩，王杰希头一次被晨光直接叫醒，炫目地头疼。

或者是喝醉了头疼……

身上穿着昨天来时候的衣服，小腿正中淤了一块。

一边林敬言大概被他起身的动作吵醒了，睡眼朦胧地咕哝你昨天喝多了磕床沿上了。

“青了的话我一会给你买瓶跌打水揉一揉。”没拉帘子有些太亮，林敬言从床上坐起来。

哨兵恢复能力快家里没有放这些东西的习惯，看王杰希站起来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的陈饰，隐约觉得王杰希背光而站的场景有些熟悉。

“继续睡吧？”王杰希问他。

“你是不是之前……在医院里也是这样站在床边。”

记忆像海潮中推上岸的泡沫一样转瞬即逝，林敬言能想起来的只有浪潮留下的潮湿的痕迹。

退役前一年出任务遭遇过最严重的一次创伤，等他后面彻底清醒了才知道自己摔进山谷的池子里，命悬一线。半边肋骨折了刺穿肺叶，又磕了脑袋，后面恢复期在医院也是晕了醒醒了吐，绕是哨兵的体质也半个月没从床上爬下来。

前面具体发生过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也合理，毕竟吐得怀疑自己摔下去的时候脑浆都被摇匀了。

而且因为对方的保密任务，他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被谁捞起来捡回一条命。

从持续昏迷中短暂醒来的时候，单人病房的广播在放白噪音。林敬言意识到自己手里拉着不知道哪个向导的手，还在被对方安抚着，粗糙但有效的肢体接触的联结方式。哨兵的本能告诉他这双枪茧厚重的手是来自于刻板印象里体能不佳的向导的。

绵长的梦里他和这个向导有过短暂的精神联结，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就是一双船匠的手一一抚平船身的伤口。

向导背对窗户站着，窗外也是透亮明朗的天气，向导个子有点高，遮住了大半扇窗户，低低地说了一句“睡吧”，把他送进了更深的睡眠里。

“原来你看见了，我以为你带着面罩看不到我。”王杰希大约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并不排斥地把手伸过去想要把人拉起来。

“看不清是谁，但知道是向导，”由精神线感知到的第二性别的“气味”是熟悉的，虽然精神线和哨兵的能力一起丢失，但林敬言握上去在手的触感里找回了当时的感觉，“真的是你。”

林敬言跟王杰希和每一个哨兵的匹配结果一样平静，有效，没有意外。但林敬言会记得有人在病床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没有固定的向导伴侣，留下短暂精神联结的向导有且只有王杰希一个。

虽然这件事随着第二性别的退化变得易消逝有些可惜。

塔里没有自由恋爱，但不反对无婚姻形式身体结合来稳定状态，只要不一步到位标记到底，普通常规的哨兵自主选择身体结合是被允许的。哨兵这个第二性别多少带点眼不盲的时候心盲的缺点。

王杰希霸占了院子里唯一一张摇椅，房屋主人在修剪窗台上挂下来的鲜花。

天气很好风也很凉爽。

白天的房子很漂亮，三两棵热带树抱着白洁向阳的小屋，篱笆也是纯白的。

“没有你伸手的话，我摔下去就真的没命了。”

“还好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聊天。”

椅子因为承受了不匹配身高的向导的压力，支不住王杰希的腿显得短小地有些搞笑，还摇得咯吱响。

“哈哈，现在都挺好的。”林敬言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屋里做个午饭。

太阳晒到腿肚子，王杰希支起上半身回头问：“你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