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新】其叶蓁蓁
♫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1.
李轩老觉得大夏天放学骑车，下桥冲进槐荫里的那一刻是最幸福的，晒得发疼的皮肤正在进行冷却降温，树下的风也比太阳下温柔。
放暑假就该冲刺回家，走读生书包一甩脚垫一蹬，骑快点儿十来分钟就能到家，骑不快就得在路中央晒成脱水三体人。
一本小说班里翻看的人多了就残缺了，活像一本众人为此打了几百年的武林秘籍，虽受欢迎，但脱水是李轩对这本缺页残书的唯一印象。
“回哪里？”
“我家吧。”
张新杰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距离是李轩确信自己来个急刹张新杰一定会刹不住车怼上车屁股的样子，因为自行车后面那个红色尾灯就是这么掉的。
问没意义，没意义也问。众所周知李轩自己家是个摆设，放学回家必然回得张新杰家。
起初李轩还要和父母打招呼去隔壁家，后面流窜多了管不住了，打了招呼也是叫他滚滚滚。
再后来路远了组合拆了，每年夏休期也没差，只是稳定首发队长李轩已经有财力自己置办房子，在张新杰将要飞机落地的时候焦虑“筑巢”，把觉得能吃上的零食饮料都拖到了电脑桌边。
2.
早期荣耀贴吧生态和谐，职业联赛刚刚起步，明星选手还在造神阶段，车轱辘叶秋真人见没见过和帅不帅的帖子一天顶上首页二百回，缺德好事的在还在评论艾特叶秋本人早已沉寂的账号。
打职业的最早多半是从贴吧里互相认识的，天南海北的网友全在攻略帖里见真情。
李轩跟张新杰不一样，两人经常同时冒泡，只因为学校放学时间是一样的，到家开电脑的时间也是一样的。
熟悉的吧友都知道这两人还在上学，年纪小打得好，有希望打包进一个战队当职业哥，平时没少拿这回事撺掇拱火，每日楼内必刷：混出成绩来线下赛记得和哥们对暗号。
不过真当李轩开玩笑要立马辍学打游戏的时候，好几个吧友又轮番私信来劝磨刀不误砍柴工读完高中再打工。读书早高考完了也是未成年，还是等高考出成绩了再看看。毕竟当年的职业联盟还不收未成年，真等高考完了再去试训也不算太晚。
吧友都知道这两个人线下认识，关系又好，直男最擅长基佬玩笑，张新杰有事不来都要问李轩你的绑定奶呢？
所以绑定奶呢？
这大夏天的停电停的不是时候，停的把李轩踹出一局游戏，屏幕变黑的一瞬间两人都抬头看了一眼停止运转的空调，十分认命地用身体最大幅度接触尚凉爽的竹席各干各的。
房间里温度逐渐升高，李轩也不愿再抱着发热物件玩了，抹了抹嘴边的一圈汗，把发烫的手机撂到凉席上，看张新杰在床上摊着笔记本桌在上面写作业，触手可及的大腿像块儿被竹席压出形状的甑糕，红痕一条条。
张新杰脖子上的挂脖小风扇电量告急，呼啦啦地响着但显而易见的没多大作用，写字的时候还得随时把黏在手臂上的试卷抠下来按回桌上。
“好热啊张新杰，这天气真热啊。”李轩手里晃着生火用的大蒲扇一扑，呼啦掀起张新杰的一沓子试卷。
“干嘛对着我作业扇。”张新杰也热得有些心烦气躁，课本压到试卷上摆烂地一躺。竹席也热了，被本来就热的李轩躺完捂得更热，好在床不小互相碰不到。
“行吧大少爷，给你打扇子，”李轩举着手像挥舞荧光棒的频率挥起扇子，看似扇得卖力实际上有一半的风全挥给空气，“头还疼不疼了？”
“还好，”张新杰一偏头，“怎么不玩手机了，没电了吗？”
“烫，烫的像要炸了，”李轩划开手机，“贴吧问我死哪去了突然掉线，我说停电了，外面39度高温我和你成了物理意义的熟人，这群傻叉给我刷了一排的一路走好。”
那头张新杰吭吭地笑了，他用脚把电脑桌蹬开，好似要睡午觉闭上眼睛。
李轩看了一眼唯一互关里的账号，悄么么点开自己开的攻略楼，情侣ID像他们现在的姿势一样并排躺在二楼里，画面太美，被开基佬玩笑活该吧。
就是什么时候能来电啊，真要双人合葬了不会吧！
3.
也不知道什么狗屎运气，碰上大夏天国家队集训还能体验一把三伏天停电2.0，这么大个集训中心没一台备用电源。
李轩半夜睡得进蒸笼醒来发现空调不工作，电视的电源灯也不亮，就知道自己老倒霉蛋又碰上停电了，整个屋里只能看到对面床上朦胧的张新杰背影一动不动，睡姿还算规矩但被子已经不在身上了。
“很热吗？我去找个扇子。”李轩坐在床沿上穿拖鞋，打算去找个笔记本之类的先当扇子顶顶。
“怎么知道我醒了？”张新杰转过来，眼睛在黑夜里还是炯炯有神。
“喘口气我就知道你睡没睡着。”
一点都不带夸张的，以前还上学的时候睡对方家里是家常便饭。当时因为在犹豫要不要放弃学业打职业，梦多觉浅经常醒，醒了就看张新杰睡觉，数呼吸深浅数到再犯困。
“之后住单人宿舍就没这种困扰吧。”张新杰蹬远了被子，大概是觉得织物枕套太热放下手臂支着头。
李轩又惊又喜：“你还看虚空官博的视频啊？”
张新杰又没去过俱乐部，他自然也没讲过宿舍。
“抽空看了一点。”
李轩在自己包里拿了笔记本，往回走到张新杰床边想要加入，没等他说话单人床上就空出来一个身位格。
扇风手法不好，但大少爷还是依着他睡着了，虽然让张新杰能睡着这回事李轩也拿不到MVP，因为还在张新杰半梦半醒的时候来电了。
李轩躺到温度变凉，抬手把张新杰的被子又给他撩上，免得人第二天起来又喊胃疼。然后在到底回不回自己床上的思想挣扎中，因为挣扎地不太卖力导致一分钟里就在张新杰身边睡着了，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4.
李轩从没想过张新杰也会加入网吧包夜套餐，传说中的贴吧网友面基之夜是会通宵的。
网咖就在他骑车下桥的槐荫下，门面新里面隔间装潢也很干净，地方是张新杰挑的。
李轩在隔间无聊地一个人排游戏，正在“晚高峰”扣着键帽排队寻思张新杰到底来不来的时候，主角背着黑色小包压着渔夫帽钻进隔间，身上清清爽爽。浓郁的沐浴露薄荷香填满了不过两平米大的隔间，张新杰摘了渔夫帽弯腰开机的时候，发旋凑得和李轩很近。
大概是刚洗完澡进空调间，贴胳膊的凉爽的皮肤把李轩冰了一跳，从令人眩晕的香气中跳出来，屏幕上漫长的排队数字瞬间清零进入加载页面。
张新杰大变戏法把一杯挂着水珠的奶茶店冰茶推到桌上：“我觉得味道不错，你要尝尝吗？不知道你们喝点什么所以我只买了一杯，点外卖的话我来请。”
游戏之交面基很简单，点头认个熟脸嘻嘻哈哈调侃一阵就各自进包间上游戏，临时拉的讨论组有在西安上学的大学生，也有其他区专门开车过来的上班人，基本都在附近，大伙捡个周六晚上的时间小聚。
到十一点张新杰用自己带来的毯子在包间睡了，躺在座位后面几乎贴着李轩的腰，李轩在仅剩的三分之一个椅面上打完一盘竞技场，十分别扭地拧过身子去看张新杰的睡脸。眼罩下面嘴巴边上有一圈唇毛似的胡渣阴影，刘海睡得掀起来了，额头光得没生过痘一样，饮食自律可不是开玩笑的。
看得累了拧回来摇了摇剩两片柠檬的冰茶杯子，开始回味张新杰邀请他用同一根吸管喝同一杯茶，究竟是直男的小把戏还是直男的小把戏还是直男的小把戏。
李轩又在讨论组打字：小伙伴睡了夜宵别叫我们。聊天窗飘起一整列的斜眼笑表情，得亏不是那种上下有缝的半封闭隔间，不然这群损人不知道会不会垫着脚站在门外看不会熬夜的稀有生物。
5.
打上首发和网友的联系就渐渐断了，闲置的贴吧号没上过，怕被带节奏，休赛期想组团玩基本带各自朋友，如果张新杰请那就是直接开电竞酒店，玩完床里一钻跟宿舍一样方便，虽无缘大学生活但能体验到男大宿舍。
只有李轩觉得虽然有地方睡觉，但失去了沙发包间紧贴着的风味，在补时长直播的时候摇着头说可惜可惜，粉丝不明所以地发着弹幕安慰：不可惜不可惜再开一把能赢。
镜头外张新杰侧脸看着他屏幕，又看看李轩，宣布说你不怕被人堵在网吧的话，还去包间也不是不行。
“那还是算了，这热情我承受不起。”李轩打个哈哈揭过这个话题，哥们的确实热情。
四赛季率先公布的是虚空常规赛首发阵容，面基之夜的老哥在他弃用的账号私信嗷嗷大叫：怎么没有牧师！李轩你的绑定奶呢？？？转职了吗？？？
等霸图阵容一官宣，来自私信：轩儿，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下次约KTV，哥们几个给你唱一首《好心分手》。
6.
决定要放弃学业打比赛是经过和父母协商的，算上青训时间一起一年没有上首发就回来读书。
张新杰更轴，自己拟了约定签字。
辍学前放假的最后一天，李轩窝在张新杰房间奋笔疾书抄语文答案抄得手酸，天理昭昭因果不爽，书桌对面张贴的世界地图好像在提醒李轩地理还没抄。
他活动脖子刚好听见荣耀一局结束的胜利语音，正好是张新杰揉手活动准备喝水的时候，遂问张新杰趁他忙着的时候打游戏不带耳机是否存心不想让他抄答案。
张新杰不太在意地剔起衣摆一角擦眼镜，大言不惭：“都不打算读书了为什么还要老实写作业。”
李轩翻了个身倒到张新杰床上看他起身，穿短裤的晃眼腿根从电脑桌和主机间的缝隙一晃而过，椅子嘎吱作响，靠背又服帖地抵到张新杰后腰上，他送的耳机已经套到了张新杰头上。
在只剩鼠标键盘声的房间里李轩放空看了一会天花板，随手撩到地上张新杰的书包袋，鬼鬼祟祟掏出作业翻开一看。
靠，写满的。
7.
张新杰坐姿习惯很好，打游戏的时候习惯把带曲线的椅背完美地托住腰。连带他的强迫行为只要队友坐的不端正脖子前倾，他就要往后背招呼巴掌。
李轩就是大逼兜子受害者，但托张新杰的福他颈椎腰椎都很好，虚空理疗师带薪休假少打一份工，真是令人羡慕。
刚训练十四个小时的小伙子精神十足抻懒腰打算去洗漱睡觉，路过鬼哭狼嚎的理疗室，脑补了平日队里稳重的守护天使唐礼升被按得像一条滑不丢手的鱼。
只有背张新杰的时候驼背不挨打。
又是大夏天，两人一齐发病说要去清凉的地方一日游。然后地点定在茂陵，一种玄学意义的清凉。最后没能头铁顶着大太阳和高温走到外面，结果是在博物馆晃一下午。
祸不单行，李轩荣任茂陵丢手机大师，明明人只在博物馆呆过手机却不知道去哪了，张新杰平地崴脚，敷着小店买的冰矿泉水被愣头青背上出租车。
两人怎么和武帝这么的不对付，一定是西安地下埋得太多，两人老家说不定都盖在人家的祖坟头上，就被惦记上了。
“疼的。”张新杰因为脚踝倒吸凉气，反而贴了贴李轩一路按着冰水冻红的手掌心。
“真晒啊。”下车后李轩背人回家热得冒汗，像连做一小时有氧心跳渐快。
“明明都是我在挡太阳，”伏在他背上的人一口热气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是张新杰在叹气，“真的笨啊李轩。”
“那我是真不知道手机丢在哪了。”
小小鬼剑士竟有沉默大招，这次是真的晕得张新杰说不出话来了。
如宽肩厚背一样的钝，属于是游戏天赋没有半分分给情感体系。
8.
对两个首年首发打比赛的新秀选手来说，这次分别后就要为各自战队效力打比赛了。
两人各自用肩膀撞开小超市一侧门帘，目标明确地直奔冰柜。
只有两扇玻璃的小冰柜里面冰棍品种有限，绿的白的水果的簇拥一边，各品牌巧克力口味的独占半壁江山，夏天吃巧克力有点腻味，销路却还是很好。
“这个好大杯，以前一盒只有四五个。”李轩看着打满五颜六色冰坨子的太空杯暗戳戳动心要不要拿一个。
“色素水。”张新杰毫不留情地嘴道。
“吃色素水吗？”李轩扯开冰柜。
“吃。”
“那就少吃点，两个人一杯。”
李轩扫完码从超市出来，刚买的一杯冰被拿在张新杰手里，另一只手打着一把太阳伞。
“就这么点路还要带伞吗？”
“你不想升上首发第一张定妆照就黑得找不到脸吧？”
李轩觉得有理，嘬着短木棍钻进伞下，挨挨挤挤摇摇摆摆往张新杰家里走。
结果就是各晒到半边膀子。
待到蹭完晚饭才和张新杰从家里走出来，两人踩着拖鞋走过小路去公园遛弯，西斜的日头在地上拔出两双火锅筷子似的背影。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问没意义，没意义也问。
“八点半到我家门口。”张新杰像在游戏里报点。
“下次打比赛别习惯性在语音里使唤我。”李轩轻啧一声。
“刚才路上看见暴打柠檬茶了吗？”
“看见了。”
“马上暴打鬼剑士。”
9.
鬼阵的控制让韩文清感到不适，打法更是猛虎出笼一般凶。按韩文清的粗狂风格，暴打便是真的骑脸暴打。
暴打完也是要安慰的。
根据老传统异地战队客场打比赛为了保证休息，会在本地住一晚第二天再上路回家。张新杰聚餐缺勤，打车溜到虚空所在的酒店。
和每次起矛盾的时候一样，两人真人solo完并排躺一块，幼稚到后面开始就李轩收拾东西不知道把张新杰的学业考试证书塞哪了争论不休。
李轩觉得还是青训时候好，像骑车冲进槐荫的树下风，张新杰会帮做手操，手指是很敏感的部位，被夹着拉扯手指，把李轩拉扯得人都麻了。
人一长大，就只有给他拆肌贴的时候“揭毛而起”，不失为另一种“人都麻了”。
他们打职业的，野心就像老家路边一圈圈膨大的国槐，能在输出癌赛区自愿当奶妈的都是脾气顶好，背后付出最多的人。
10.
霸图买走张新杰的时候，正是毕业季随手一刷短视频就是《北京东路的日子》的时候。
小年轻还会喜欢贴贴告别，陌生的经理站在他俩背后拉着张新杰的行李。
只是一个拥抱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在一张席梦思上睡到打结也不是没有过。
李轩又想：怎么不算什么呢，这是带有目的性的拥抱。
